释邪是根大葱

【楚郭大逃猜】梦魂不到关山难

突然发现该写的长评莫得写?那就来一发
(什么不更新这个账号就是我在放屁,一个话痨停不下来啊停不下来)

文章的灵感来源就是霸王别姬,今夕是何年这个梗一点点延伸。有想过把背景再写的更宏大但是考虑到自己的能力于是放弃。

家国与私情一直是虐点,我的态度一直又是家国面前个人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就产出了这个不三不四的东西。

最后的薛定谔结局(噗)还是留了一点悬念的,谁知道楚恕之唱完歌会不会发现郭长城就站在他身后呢?

不过说真的还是死了吧,死于梦和一个人的眼神,如果是像之前那样苟活的话还不如死去呢。我相信楚恕之和郭长城都会是这么想的。

在军训期间浑身臭汗地疯狂码字也是很难忘啊哈哈哈,想要交出来最好的作品结果每一次开头就放弃了,大扫除啊illegal argument还有刚刚写的月亮潮汐都是这样,没想到古风竟然坚持下来了。

不知道你们的阅读感受是怎么样的,反正我写的很开心。楚哥长城ooc这个我是故意的,因为我想要让这个有骨气的人心寄天下,而郭长城却要懦弱一点,内在品质对调写起来那就是ooooooooc啦,不过看起来打了预警还可以。

嗯,还是要谢谢这次活动的组织参与,虽然被八爷和Air的刀捅到窒息但是超级好玩啊1551,也要谢谢主持人的工作和对我的文章提出的修改意见。

就这样吧,啵唧
(其实每次写文都喜欢自己私底下bb的)

话说是怎么猜到我的啊你们

楚郭大逃猜:

主持人:be预警!!!






存在对历史及传统文化的曲解,以及人物性格与原著的不符合,慎点。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




“先生,这字怎认?“




“念。“




“何为‘念‘?“




“念字,上为今,下为心,今日之思,衡于心头,动不得。“




“为何动不得?“




“若是动了,便是刺骨的痛。“




——




军靴铮铮踏入学堂的时候,先生正教着孩子们念书,摇头晃脑的童子和戴眼镜的长褂男人见了声,都是一愣。




蓝褂子先生伸头看了一眼看不到头的军队,秀气的眉微微皱起来。他摆摆手示意学子们,莫要喧哗,兀自大声读着李白的《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梦魂不到关山难。




童子见先生如此镇定也不疑有他,捧着书大声继续摇头晃脑地念起来。




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稚嫩的童声和着军靴踩踏在泥土上的声响,和着袅袅青烟和刺刀上的光,一点点上升到青冥长天,渌水波澜,浩渺天地。




——




但穿着军装的黑脸男人走进学堂的时候,满脸的凶狠横肉唬得学子噤了声,在那样严厉的目光里只有桌前的先生还在读,一句一顿,声线饱满清亮。




在静默里先生念完了这一首,正欲翻页,被打断了。他瞥了一眼那人手里对着自己的枪,低声道。




“将军若是想,那便开枪吧。“




话音里他与军阀对视,男人眼睛里更多的是玩味而不是惊讶。




“没想到这个小村子,还有你这么个大学者,死也不怕,一心只读圣贤书。“




“也不至于,“先生挥手,示意孩子们从后门离去,他们慌乱脚步远去后才移回目光与楚恕之对视。




“死我是怕的,“他说,“人固有一死。“




“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动我,“他说,一点点露出来一个微笑来。




“敢问先生,今年是何年?”




书生的嘴唇开合,吐出一个音节。




走出学堂的学生们听见刺耳的一身枪响。




——




军队进了村,也无烧杀抢掠,只是借了几件民房住,喝了村里的井水,其余摘瓜扭枣也无,虽是散兵土兵,枪杆子都不一样长,却纪律严明得像是皇帝座儿下的禁军队。




那个叫楚恕之的威严男人解释他们只是途经此地,未曾有对这个落后村庄出手的打算。




但这句话的威信在村长抱着的满脸是血的郭长城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在村民浓厚皖音里楚恕之才晓得名字,男人被子弹划过脸颊,无大碍却吓晕了过去。楚恕之看着一群荒野匹夫手忙脚乱的样子只觉得好笑,初以为遇上了一个大人物,没想到却也是个怂货,一点血就晕的不省人事。




他这样想的时候,村里的妇女忙着给教书先生包扎,鲜血染红了旧布马褂,像是绽放的一束梅花。




——




郭长城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晌午,他迷迷糊糊地想要爬起却被人用力摁住胸口掼了回去,砸在木板床上的痛苦让他叫出声来,咬紧嘴唇却也濡湿了眼睛。




“哭什么,呆鹅。“




他分辨出是那个开枪的男人的声音,不满的很明显。




“我还认为你和那北京城里的学生一样,读了书就认了死理儿,愿意为一句话去死。“那声音说,前几日签订巴黎和会的消息传回北京,举国震惊的耻辱里读书人反而成了最先站出来的角色,郭长城活在小乡村不知,但从上海来的楚恕之脑子里还是那些年轻稚嫩的脸上愤怒的神色和高喊的口号,想来这样的奋不顾身只是愚蠢,但是却也让人热血沸腾。




“我不是,“他小声反驳,软的可怜,“书中自有黄金屋,朱子道。。。“




“莫念这个,我不爱听。“那人制止了他,带着点笑,不解风情地皱着眉却也不再如此凶戾。




郭长城忽然觉得他很好看。




他低声笑出来,道:“没想到尸王楚恕之雷厉风行,杀人不眨眼,却是个不爱书的匹夫。“




他这话说的颇重,以楚恕之的性子是该发飙的,可他不觉生气倒是有趣,于是低头看先生没有被碎花蓝布包扎的另一半边脸。“那在你这个先生心里,我楚恕之就是个匹夫?“




“非也。将军雄踞一方谁也敬你三分,胸怀大志,睥睨天下,日后必有锦绣前程。“




楚恕之闻言大笑:“锦绣前程,我要什么锦绣前程?我要的是家国复兴,我汉人挺起腰杆做人,永生永世不为奴。“




躺在床上的人笑:“将军果然志向远大,“他叹息,“我小小凡夫俗子,只求活着就好了。“




——




第二天早上楚恕之起的早,天微微亮,皖南的山区在清晨还被雾气萦绕,一点点太阳光线的边角从云朵和山峦的交界处透出来,楚恕之练了半天拳,身上起了一层薄汗,正欲拔刀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顺手甩出一个刀花对着来人。




郭长城这次没有戴着他的宝贝眼镜,脸上一道浅浅的疤,一双无遮挡物的眼睛带着笑看着对方,伸出手指一点点移开楚恕之的刀刃。




“你不躲?…”




“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动手。”郭长城说,楚恕之皱眉,刀尖对着年轻先生的眉间。




“为何?”




郭长城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笑。




——




事后郭长城从土兵闲聊里得知楚恕之并非什么凡夫俗子,却也是黄埔军校毕业的高材生,跟着段祺瑞打过仗的硬汉,从那些人描述的语气里郭长城不难听出来敬仰的语气来。看来他的猜测没错,楚恕之日后或许真成大器。




先生穿着洗净的马褂还在发呆,却听见楚恕之毫不掩饰的大嗓门,问几个士兵在歇着做什么,那些人慌慌张张地望向郭长城。




郭长城起身解了围,解释只是在教书,念戏。




“教书?”楚恕之嗤笑,“他们懂得书?”




郭长城不悦地蹙眉也未说什么,清声唱了那一首《长相思》,声线干净,和戏子不同,不妩媚婉转,也不显得粗俗。




所有人等着军官的反应,不料他却唱了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武生唱法,气出丹田,冲云霄。




郭长城鼓掌,说:“看不出来将军是戏班出身?”偷听半天的楚恕之早就知道对方对自己出身的了解,也不恼,笑道:“当做是为先生的回应,若是喜欢,日日夜夜唱给你便是。”




郭长城想了想,道:“将军嗓门虽好,却不是好词,不吉利,还是不了吧。”




楚恕之看他一眼,惺惺而返。




——




楚恕之偷站在屋外听郭长城上课,窗外一声声虫豸声线悠长。




他并无再念那本论语,却拿了一本崭新的线装书,坐在讲台上讲书,脸上神色悠然有一点漫不经心,但却不枯燥,扎着总角辫子的孩童个个伸长了脖子看他。




那件蓝色马褂洗的发白,血迹却依旧留着,楚恕之还是想着临寒料峭绽开的梅。




好奇怪,这人和梅一点都不像,他还是这样想。




楚恕之一瞥,还看见末排坐着几个自己的兵。他不由得笑,却不知在笑什么。




郭长城正讲着秦琼与罗士信、程咬金、尤俊达投了瓦岗寨,有孩子问他们如今是何人,是大官还是捕快,郭长城只是道一句“乱臣贼子”。




落完一个尾音,突然看向楚恕之所在的方向,道:“将军还是进来听的好,清楚些。”




楚恕之这厢也不害臊,大步子进了屋,挥手让几个面红耳赤立正站好的兵坐下,也不看别人,道:“先生可知,这几人为何投了瓦岗寨?”




他神色严肃,郭长城像是想要说什么,却也是一言不发。




“先生又可知,为何那学生起义如此义愤填膺最终却不了了之,到底还是被洋人落了利?”




楚恕之叹一口气:“那请问先生,今年是何年?”




郭长城脱口而出:“宣统十一年。”




那士兵有人大喝一声“大胆”,但却不需他做什么,楚恕之手里的刀已经对准了郭长城苍白的脸。




“是民国八年!”楚恕之暴呵,额上绽着青筋,手腕反转寒光映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孩子们大气不敢出,一个煞白脸的孩子想哭却不敢,抽抽搭搭地咽气。“就是有你们这样的人,我天朝才受此屈辱近百年!前有洋人,再是东瀛人,一点点将我国国土国力蚕食殆尽,而你们呢,有口粮食吃就不闻天下事了?便是这样的国人吗?”




郭长城的脸上被激得泛起潮红,他放下书,握紧双拳却不发一言。




楚恕之满眼冷漠神色地看了他一眼,收回刀,道:“起义如何,乱臣贼子也好,尽是时局所迫,何人不想做英雄?”他收起刀,目光炯炯,“倘若未来东瀛人来犯,我楚恕之定奔赴京城,以死报国,”却也满目厌恶,“而不是缩在这地方,念他的圣贤书。”




军阀踩着军靴大步走开,他身后一直低头的先生抬眸,目光近乎悲悯和绝望。




——




当晚楚恕之来找郭长城,喝的半醉,平日严肃的凤眼里一点点模糊的水光。




军阀敲了教书先生半天的门,对方穿着单衣姗姗来迟,开门见了一夜的月光和大笑的男人,他犹豫了一下却也还是放人进了去。




进了屋子的楚恕之打眼瞧,书生的房子和他本人一样,干净到近乎简单,一张桌一张床一个擦拭极干净的红漆木盒,几本书和一盏油灯,袅袅暖色灯光。




郭长城客气地把他伺候的当了,关了门,想要问楚恕之所来为何,冷不丁嘴唇碰到冰凉坚硬的东西。抬眼看是他村长家的酒碟,被这喝醉了的军人半抢半要来了去。




郭长城也不拒绝,一口干了,入口远比想象中的柔和,他们二人这样不发一言地牛饮了半宿,直到见了底,喂楚恕之手里一盏。郭长城从屋子外又拎来两缸对饮,楚恕之目光朦胧里书生的眼神依旧干净而淡漠,看着飞蛾直愣愣地扑上烛火,也不拦着,干净书桌上满是虫子的尸体。




在喝一口后楚恕之抹嘴,道一声好酒,问他:“今年是何年?”




“宣统十一年。”




楚恕之并无讶异,他收拢手指看着上面征战留下的伤疤。“你真是顽固到不可救药。”




“我生是大清人,死是大清鬼。”郭长城道,楚恕之忍不住想要问他,他是怎么做到这样干净分明地活这么多年的?他思索半天,大喝一口,道:“也罢,未曾指望你能改口,毕竟你是这样的人,再多语言也是触不到你的。”他道。




郭长城未去理睬他的留言,收拾了碗碟,道一句夜深,将军请回吧。抬眼却被一个吻摄住呼吸。炽热的吻上冰凉的,颤抖的却是楚恕之,而非毫无经验的那个。




“我白天所言,你可曾生气?”吻毕,楚恕之问。




“未曾。”




“可曾有动摇?”




“未曾。”




斩钉截铁里楚恕之陷入新一轮的沉默,却听得郭长城道:“我本只是一介书生,读了圣贤书未知圣贤事,不得贤者心。想靠功名做官,大清却亡了。”他低头笑,“好在村长看我一肚子酸书,出去社会定要被人欺负,把我留在这教孩子们念书。”




他语毕,抬头看着楚恕之道:“想必将军也是不得志之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道理您也懂,不必我多说,只是这今日之思,衡于心头,怕是动不得。”




楚恕之心动,记忆碎片浮光掠影地在眼前掠过,他想要再来一碗酒,或者一个吻。“心心念念,却不得所终,了尽如此,不免遗憾。”




“遗憾到也有,只是我也未曾指望什么,将军与我心即为云泥,我不懂将军之思,将军亦不懂我,何必纠结如此?”




楚恕之看那人侃侃而谈,未曾像是白日那时的沉默 不知是酒力还是怎的,他一直悬空的心落了地,却也是沉得。




“我本期望这地有良人不因我是何人而惧怕我,解我所忧恕我罪孽,”他道,“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他起身行礼,道告辞。




那人忽然喊住他,一声“楚哥”,亲昵而犹豫,楚恕之回头见两抹云霞飞上书生的脸。




“将军可曾听过一个传说?”




“如何?”




郭长城开口,“相传曾经战乱前有一赶考书生,路过小镇与一少女一见钟情,私定终身,战乱里少年身亡,唯有一硬物上雕刻着少女的容貌,为故人所见,寄予故里,但少女不知所踪,未曾知晓。他人打开匣子,却无什么硬物,唯一汪碧血而已…”




楚恕之盯着男人眼眸里摇动的烛光:“那是那少年的心。”




“善。”郭长城点头。




“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郭长城说,“活着便好了。”




——




活着。对于楚恕之而言便是经历过死亡的再一次呼吸。




楚恕之蹲在路口大槐树下给孩子们说自己早些时候的故事,他说的生动,兴致来了还会扒起衣服给听众看他身上的伤疤,一来二去听的孩子便多。




跟着寻来的先生见了,笑:将军若是要怪罪教了你的兵那便说,何必如此?




楚恕之眼里晕开一点点笑意,蔓延到上扬眼角,道:“怎的?”




真是好看的紧。




先生那厢再没吱声,脸红脖子粗也未发一言。




——




“字真是极好。”将军说,眉眼带笑。




被观摩的先生挑眉,笑的单纯干净,却也一片死寂。“皆是无用的。洋人的东西传进来,没人看手抄书了。”




楚恕之喉结滚动,半晌才道:“那先生何日兴致高了,写一遍我的名字吧。”




郭长城挥动手指在空气上书写,道:“将军名字起的好,恕之,有武人气概。”




“如何?这字有什么意思?先生为何不为我解释一下?”




先生忽然敛了神色,不发一言,手指抓紧他那本皱巴巴的书卷。




“我只有一肚子酸腐诗书,没有真才实学,将军还莫要再难为在下。”他这样说。




楚恕之垂眼。




“过几日,便是夏至了。”先生兀自说。




——




楚恕之陪着郭长城站在祠堂前,土房里烟云缭绕,郭长城眉眼随和淡漠,如神祇般半敛眼睑,隐隐的悲凉。




楚恕之问起这样大的祠堂祭典为何他却不能参加,对方的回答是“我并不属于这里,无根无叶,随风漂泊,他们给我一口饭吃,不会真正允我。”




“那若是日后我走了,”将军问,尾音落得轻,“你可否愿意随我——”




“不。”




楚恕之难得没有生气,在郭长城单纯眼神里他找不到发火的理由,“为何?先生心胸中自有一番天地,何必——”




“莫要说了,”郭长城道,“心中所思,所念所及,与现实何其不同,”他正色之后又敛起眼睑,“我从未有那般抱负,也未曾想过肩挑天下事。将军还是莫要再留念想了。”




“你心里的念想便是这样深刻,只是为了活着而活,哪怕毫无骨气?”




“是的。我便是这样的人。”




“即使是我也不行?”




“不行。”




郭长城是一座城。一座被厚厚城墙包围的城池。




任凭城外的楚恕之怎样呼喊咆哮,亦或是掏出血淋淋的真心,大门都不曾打开一丝一毫。




楚恕之忽然感谢自己未曾破开自己的胸膛。




——




“你可知我所期是什么?”




“锦绣河山,大好前程。”




“非也。”




“为何?”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想不到将军也会这样文绉绉句子。”




“求而不得,所思所求,我望你能——”




“天暗了,将军,请回吧。”




莫要再说了。




莫要再说了。






——




某一日楚恕之问起那个盒子。书生正在锄地,卷起袖口露出白皙的臂膀,楚恕之想帮他却被制止,蹲在墙角晒太阳看着那人一下一下翻弄自家院子里的土地。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郭长城说,却不肯解释盒子里的东西。




楚恕之注意到那人盯着他看,故意放慢整理靴子的速度,慢条斯理,眼神挑衅。




一夜深谈之后郭长城与楚恕之继续相敬如宾,楚恕之看郭长城眼神却有些许不同,而郭长城眼睛却依旧呆滞而淡漠。




先生笑了一声,继续锄他的地。




楚恕之自觉无趣,起身欲走,却被人喊住,被一个黏黏糊糊的吻糊住了嗓子。




……




之后楚将军惊醒,是微凉的夜,明晃晃月亮挂在窗外。




黏糊糊的不仅是他的心,还有将军的裤裆。男人暗骂一声,起身。




他恍惚听见了有人唱那首《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所思不仅家国,亦有你。




——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




夏日的皖南夜,星子多。




楚恕之每晚听着《长相思》入睡,满眼辉煌的星痕。




长相思。所求非美人,唯知己唯圣贤,亦为致仕之外的求志之路。




今日所思,心心念念,却触不到,触不得。




他不愿意再思考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什么可以触动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心里的底线。




他在这样的声音里迷迷糊糊入睡。




——




千里之外的京城,每晚的枪响,报纸上频繁更换的脸,国旗与党徽,口号和着哭号。




千里之外的皖南,黛色烟云,小桥流水,满天的星子,静静悄悄不声不响,却也暗自转动命运的转轮,悄悄把每个人的命运涂抹成看不清的模样。




——




郭长城念了半天书,忽然发现角落里的男孩低头玩着什么,上前看,原来是一只油光水滑的蝉,被捉了去当了玩物。




先生于心不忍,要了来,也未责罚,只是随手一抛,那虫儿借力就这样飞了出去,消融在树丛里。




郭长城忽然问:“你们可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孩子们摇头,郭长城伸出一根手指:“那便是螳螂吃了知了,却不知黄雀等着以它为食,就像——”正要说下去,他忽然察觉到视线,一看楚恕之正站在门口看他。




他忽然想起这几天夜里听村里男人说到的时局,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们二人被卷进去撕得粉碎。




“罢了,不说了。”先生说。




——




“何事?”




“我要走了。”




先生喉头滚动,没说出一个字。




——




又过了几日,楚恕之不得不要走,段祺瑞参与的政治斗争让皖区苏区一片军队蠢蠢欲动,气氛凝重到几乎剑拔弩张,他再没呆在这山清水秀地方的理由。




楚恕之走的那一天郭长城未来送,直到军靴声远去之后方才穿着那件蓝褂踱步进了学堂,对着一群娃娃道:“莫要想心事了,结束了。”




他说着,摊开书卷,掠过太白的诗篇,忽然觉得这是满纸怎样苍白的爱恨。




结束了。




——




他不知那日楚恕之在路口等了这样久,只为等到一句安好或是怎的。




他亦不知楚恕之在转身后上怎么样地祈祷自己死在即将爆发的战争里。




他们的故事本就是命运随手一笔代过,为成诗行亦无人传唱。如此潦草结局,只剩了一地的月光。




长相思,在长安。梦魂不到关山难。




——




皖系军阀彻底倒台的消息传来。




那一日孩子在村头池塘里尽情地撒野,先生为他们放了假。




郭长城穿着那件蓝袍衣褂,脸上一点神色也无,血迹已经淡了,只有在隐秘针脚的深处渗着血。




许久之后,摊开一张宣纸,蘸墨,缓缓书写起来。




——




很多年以后,北洋政府早已覆灭,汪精卫和蒋介石又打了一场仗,宁汉合流后国民政府又怎的怎的,先是打共军又是扛日,这些楚恕之都记不得太清,他只知道现在他们败了,要走了。




离开大陆,永生永世不可踏足自己的故乡一步。




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如今也是个中年人了,常年征战让他双目昏花而腰背佝偻,灰白的发比实际年纪大了许多。




但他还活着,借了那人的吉言,活着,便是好的。




当年他不懂,如今他不懂郭长城为何看的那样透。




路经熟悉村落的楚恕之看见的只是一片荒凉,草木长满了学堂的角落,一只杜鹃甚至在村长家的屋子里做了窝。




他来回走了半天,方才看见一个在锄地的农民——无论战争与国家如何都是会有人安心做他的事,他上前用不再顺口的皖音询问郭长城的去处。




“郭长城,谁人叫郭长城?“




楚恕之这厢没想到得到了这个回答,在刀枪面前眼睛不眨的军人忽然手足无措起来:“那个村子教书的,文文弱弱,鸡都舍不得杀,脸上一道疤,是我——“




“哦,你说他?”农夫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前些年战乱,村子里人大都逃命去了,谁知道那小子非但没和村长一起走,反而一个人北上去了北京,嚷嚷着什么听不懂的胡话,什么酸诗之类的。”农夫摇头,后来再没了消息,估计是走到一半被炸死了吧,那样的人,在这世界上活不长的。”




是那样懦弱的人,却也做出了最勇敢的决定。




不知是死是活,却也就此在他楚恕之的人生里定格。




长相思,在长安。梦魂不到关山难。




不光为你,也为家国。




——




军官抿唇没有再说话,农夫见了他的神色,突然道:“等下,长官。。。可是姓楚?”




楚恕之点头,那人道一声罪过,转身跑回村长破旧草屋里拿出了什么,递给楚恕之。




他接过一看,是那个漆木盒子,郭长城心心念念的宝贝,蒙了薄薄一层灰。




“这是那人临走时候说要交给你的,村长走了后屋子无人打理,便是这样了。”




楚恕之想起郭长城所说少女与书生的故事,自嘲地笑后打开盒子。




并无一汪碧血,这毕竟不是什么传说故事。只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楚恕之颤抖着用他沾满鲜血和尘土的手,一点点打开。




那纸上满满的写了他的名字,他夸过的那人好看的字,遒劲有力,笔画工整在末端飞扬起一点,楷书,行书,隶书。。。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他的名字。




楚字,生的张扬,撇捺皆飞扬,做楚霸王张狂模样。




恕字,写的用力而大,笔墨飞扬却又含蓄,喷薄而出的感情戛然而止在一点的回转。




之字,运笔间显功力,缓慢而深情地尽力拖长那最后的墨痕,直到最终脱离到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




楚恕之。




偌大一张纸上满满是他。唯有在角落小小留着“郭长城”三个字,还有那一首长相思,成了郭长城留给楚恕之在这世界上的最后印象。




他不知为何,只感到温热的泪水正滑下眼角。




楚恕之恍惚听见了他们初见时候,戴着眼镜的青年念的那首诗。




长相思,在长安。




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不光为你,也为家国。




长相思,摧心肝。




青年人的声线和着军靴踏进教室的声响,和着袅袅青烟和刺刀上的光,一点点上升到青冥长天,渌水波澜,浩渺天地。




农夫怔怔地看着沧桑的军官启唇,哼唱旧年的戏,陈词旧调早已死去,和着杜鹃啼血声,与这湛湛青天格格不入。




那声线破碎,不成声。




——




将军看着先生,先生眉飞色舞,手指上一只蝉,笑起来风轻云淡,一朵云停在屋脚。




而在他移开目光的时候,先生回过头,看一眼将军眉骨的线条,神色复杂黯然。




到底是云与泥,萤火与月光,他未曾有胆子去触碰,甚至这样迢迢遥遥地望一眼,也是要耗尽他全部的勇气的。




长相思,摧心肝。






——




“先生,这字怎认?”




“恕。”




“何为恕?”




“恕字,上为如下为心,皆是虚妄。”




“虚妄?”




“心魔已成,此生无解,唯有一死了之,算对得起自己的一片痴心。所谓宽恕,恕人恕己,皆是虚妄,恕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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